“想不通,真是想不通啊,那可是圣后的亲侄儿啊——”
“那么多勋贵、言官上奏,可谓满朝文武共愤一人,这竟还能留中不议,真是闻所未闻。”
“想来陛下、圣后也有苦衷,谁能想到当年的擎天白玉柱,如今竟也有掀宦祸的苗头?”
片片窃窃声中,一群紫绯大员从殿里出来,赵家父子也在其中,和以往不同的是,此时任谁看到这对因外戚而贵的父子心里都少了几分敌意,反而觉得他们可怜。
手握京营大权,贵为当朝垂帘的娘家人,赵家往常招人嫉恨也让人提防,直到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人们才发觉,赵家也可怜啊。
孙子/儿子被人打死,面子底子都被人踩地上了,可就这也得忍气吞声,甚至还得在朝堂上为了仇家开脱,这简直是窝囊妈给窝囊开门——窝囊到家了。
“赵公,还请节哀。”
往常见面素来不打招呼的政敌这时都收敛了心里的看不起,对赵彦君肃然拱手:
“小儿得志长久不了,赵公胸中冤辱终有伸张的一天。”
赵彦君苦涩着拱了拱手,往前又走了一段,几个京营里的下属路过,对他鄙夷的唾了一口:
“自家孙子死的窝囊,军里兄弟替你赵家去打抱不平被人如此羞辱你在朝堂上也不发一言,凭你也配当节度?”
“……”
被属下当众如此羞辱,赵彦君却唾面自干似的垂眼一声不吭,就那么继续往前。
待他走后,百官才忍不住的唏嘘。
“赵节度使难啊,一把年纪还被人这般羞辱。”
“遍数史书也找不到第二家,若不是国事艰难相忍为国,谁愿受这窝囊气呢?”
“真难为他了——”
“……”
龙城外,父子二人上了马车,布帘刚放下,赵彦君方才苍颓的脸上就绽露出笑容:
“你看,为父说的如何——”
“……”
赵继德神色郁郁,忍不住出声道:“爹,现在是没人防着咱们了,可窝囊到这地步也没人看得起咱家,如此也能成大事?”
赵彦君目光转过去冷笑一声道:
“你想我在朝堂上为李玉保这几个兵痞伸冤?生怕别人看不出破绽?你别把别人想的那么傻!”
“……”
见老儿子没了声音,赵彦君缓缓闭上昏黄的老眼,又道:“伱记住,无论为父做什么,那帮跟过先皇的丘八都不会尊服我。反之天时要是来了,咱们手握一个奋威营就足够鼎定局势了。”
赵继德神色恍恍,喃喃声道:“您总说天时天时——可天时如何才会到,多久才会到啊。”
赵彦君伸手过去拍拍他的腿,慰声道:“不要急,为父如今已经看到希望啦。”
“希望?希望在哪儿?”
“希望就在有人觉得自己有了后,一颗公心变为了私心。而似他那般位置的人一旦有了私心,咱这般蛇蟒的天时就来了。”
“……”
马车驶远,路边的茶楼二层靠窗位置,书生收回目光,对面的白头翁开口道:
“真要接触赵家?可有十足把握,要是赵彦君临阵缩头,咱在这京中可就不妙了。”
“公请宽心。”
对面的书生闻言只是笑笑:“似赵彦君这般的人,一生都在等一個机会,咱们只要给他这个机会,甚至不用接触,他自己就会把自己押上牌桌。”
见他说的自信,白头翁便将目光看向一片龙城:“有了军里这两把火,宫里那位倒不是全无把握了,但还是差点意思,不,还差得多。”
“差的那些都在江湖上。”
书生复又端起茶盏过去:“我相信魏指挥使会为我们补足的,先预祝他成功吧。”
白头翁闻言‘哈’的一笑,端茶起来和他一碰:“他倒是好懂,倒是宫里那‘贰奴’,这回着实让人预料不到,难道人老都有这遭?”
书生借着抿茶空隙,心里也生疑窦,人就是这样,押宝前暗自祈祷结果,可真当‘开盏’发现自己压中了那赔率极低的‘豹子’后又不敢置信。
但话说回来,纵使其中可能有陷阱又如何呢?一无所有的赌徒想要发财就得下重注。
何况桌上赌本还不是他的——
想至此处,书生放下茶盏接话道:“兴许吧,景宗年少时不也是雄才大略的有为明君吗?”
对面的白头翁显然接受了这个说法,脸上又唏嘘起来:“也不知道那小子给‘贰奴’喂了什么药,让他不惜羽毛的死保,真是可怜那对孤儿寡母,现在怕不是在抱着头哭吧。”